作者：何三畏，南方人物周刊主筆

　　1月25日南方都市報《小學一年級數學難倒北大碩士生》，引起許多議論。該數學題如下：小明釣魚回來，小玲問他釣了幾條魚，小明答：“6條沒頭，9條沒尾，8條只有半個身軀。”你知道小明到底釣了幾條魚？有意思的是，大家的評論是如此一致，都認為這個題目莫名其妙。一個電視播音員嘲弄地評論道：干嗎不好好地出題呢，直接說6條加9條加8條不就得了！

　　我一聽就笑了。要是在中國的公共生活空間，評論政治經濟法律等一切事情，也可以如此直率就好了。

　　我們在討論小學生的數學題目，小學生有小學生的思維，理論上應該是小學教師更理解他們。不是有這樣的故事嗎？說有人問孔子如何種莊稼，孔子說他不如老農；又問如何種樹苗，孔子說他不如園丁。孔子這種修養的人，這么不耐煩地打發人，是少見的。他的意思無非是，問我這些事情干嗎？我不需要知道這個，我的智力早過了這個階段。現在我們討論小學生的事情，也要有這樣的心情，承認我們走過了小孩的年齡，所以我們“不如小孩”。

　　小學教師應該知道，一年級的孩子對于魚的認識，一定跟電視節目主持人和北大數學碩士不一樣，他們說到魚，可能首先是聯想到魚的形狀：有的魚“看上去”沒有尾巴，有的魚“看上去”沒有腦袋，有的魚除了頭和尾，就只剩半截身子了。再問他們是多少條，那得進行下一步：抽象成數字相加。把這個過程分解成這樣，對于一年級的孩子才更有趣味。而我們已經不是孩子了，我們不會把幾種長相各異的魚堆到腦子里再相加，我們說到魚，首先想到的是幾塊錢一斤，好不好吃，買不買得起，如果名貴，是送父母還是送領導，總之，魚長得怎么樣是沒有趣味的，當然就覺得老師“干嗎不好好出題”了。

　　大多數網友得到的答案是零條！因為沒有這樣的魚，全然不顧題目敘述的頭一句就是“釣得真不少啊”。還有網友在討論上述問題時提到，小學二年級的“10棵樹栽成5排，每排栽4棵”，這樣的問題，成人做也許有問題，但小學二年級是可以解決的。題目相當于處于某些位置的樹必須重復計算，而那個時候，教師正在教孩子認識線段的連接和交點，五角星是常常用到的例子，它就是五條線段十個交點。

　　應該相信，從小進行這樣的訓練是非常重要的。然而，我們現在對學校老師出的數學題都不信任了，連數學題都會挨罵了，請想一下，這是不是一個嚴重的事情！

　　孩子有孩子的世界，那是“純粹理性”的起點。比起孩子的世界來，成人社會是非常粗暴無理的。我們長大了，已經忘記了成長階段面臨“世事洞明皆學問，人情練達即文章”的成人世界辯證法時，曾有的困惑無助和張皇失措。隨便仿照上面的“算魚的問題”，舉一個例子也會把孩子搞蒙：“為什么有人300分可以上北大，有人要700分才能上北大？”“為什么有時貪污100萬要殺頭，有時貪污3000萬判20年？”當一個孩子知道了前者的正確答案是“北京戶口和非北京戶口”，后者的答案是“沒有任何公開的答案”時，他不會覺得長大了就可以“不懂算數”了嗎？所以，成人是不講邏輯的，孩子的理性是最純粹的，既有形象思維，又有邏輯思維。